激情

昨晚是滨口龙介影展南京站的第一场，放映导演处女作电影《激情》（2008），放映完毕，导演亲临现场和大家做映后交流。

120人的观众席位全满，观影秩序和剧场氛围不错，看片过程中大家时不时发出笑声，结尾鼓了两次掌。许多人通过《夜以继日》喜爱导演，入围戛纳电影节之后，这部电影被影迷们反复观看。我和同行的朋友Rita看过三遍，而《激情》没有网络片源，大家基本上是第一次看到。北京站和成都站放映之后，这部片子的豆瓣评分从7分左右上升到8.1分。作为研究生作品，《激情》不落俗套，有很多惊喜，主题还是导演一贯处理的都市男女恋爱关系。

映后交流很难得，这是滨口龙介第二次来中国。主持人提醒大家珍惜提问机会，不要抒发个人感受，言简意赅地整理问题。这次的观众提问总的来说挺有水平，不仅仅局限于一部电影，让导演的回答呈现广度。因此才能让我们了解影片的创作缘由，演员调教之道，导演深受影响的电影，对暴力和爱的看法，以及电影中猫的设置……

现场的翻译受时间限制，会有模糊之处，加上我个人的整理，只能尽可能地切达本意。请关心的影迷先睹为快吧。现场照片均由Rita拍摄。

主持人暖场提问：从2008年拍《激情》到2018年拍《夜以继日》，你觉得这十年来日本创作环境有什么变化？

滨口龙介：《激情》是我在东京艺术大学研究生的毕业作品，学校提供200万日元（约13万） 的资金，用10天的时间来完成。我是东京艺术大学电影方向第二届研究生，师从黑泽清、北野武。日本大学里开设的电影专业很少，艺术大学的研究生专业很像制片厂，学摄影、剪辑、灯光、制片等等的都有。欢迎大家报考东京艺术大学（大家笑），这次在北京，有两位志愿者女生，也是从东京艺术大学留学回来。

读研究生的目的是想走向商业电影。我的导演生涯从此开始。《夜以继日》是我第一部商业电影，中间花了十年的时间。十年里我在做什么？拍了《亲密》和《欢乐时光》。

｜以下是观众提问和导演回答

Q1:听说导演非常喜欢卡萨维蒂的电影，请问《激情》有没有受卡萨维蒂的影响。演员在即兴表演时是根据拍摄现场的氛围，还是你鼓励演员去做？

A：明显受卡萨维蒂影响，我20多岁看卡萨维蒂的《夫君》，那个时候决定拍一部电影，过了九年的时间，我自己有些变化。为了拍那部电影，就要回到那时。《激情》最像卡萨维蒂《面孔》之处是主人公都在两个地方来回。（《激情》的男主人公在未婚妻和暧昧对象家，辗转来回）我拍摄时考虑最多的，是卡萨维蒂对电影的做法，信任演员，尽量让演员自己发挥。我以前拍（短片）有固定机位，不太给演员自由。拍《激情》时，我想让演员自己呈现感情。只给演员剧本，很少指导表演。

Q2:把暴力的讨论拉到片子中来，请问是什么考虑？女教师跑出教室，是逃避了暴力问题吗？导演怎么看？

A：《激情》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不一样，相机和画质不同。学校的戏夹在中间。我当时在想给导师黑泽清看的话，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电影。他电影的世界充满了暴力，在暴力世界中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激情》是关于恋爱的电影，但不只是恋爱，人物生活在充斥暴力的真实世界里。老师跑掉了，她试图解决暴力问题，但发现大家一直活在暴力世界里，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她并非逃跑，她无法回避暴力的存在。

Q3：这部片子里有几处宗教色彩。比如女教师让学生原谅、宽恕暴力，很像马太福音里“爱你的仇敌，如果他打你脸，就把另一边脸给他”。最后男主人公回来跪下请求原谅，体现了忏悔和和解。《夜以继日》的结尾却并没有达成真正的和解。想问导演这十年来电影中宗教色彩的变化？

A：这个作品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的解读，你怎么想都可以。但是我本人没有考虑那么多。其实导演也没考虑那么清楚（大家笑）。我写剧本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些人物会说这样的话的，原来他们是这样说话的。所以对我来说，在寻找过程发现新的、我没有想到的东西，很振奋人心。

Q4：请问导演是怎么挑选演员的，怎么跟演员相处？

A：写完了剧本，百分之八十的工作完成了。拍摄的时候我对演员没任何要求。我一般会跟备选的演员聊半小时，听他们随意读剧本。聊的比较好的，我选择可能很大。我选的演员都是我比较喜欢的，相处很开心的人，我不想跟不太好沟通的人工作，不想透过摄影镜头看讨厌的人。

Q5：《夜以继日》多处出现了猫，我看过一篇影评中说是“薛定谔的猫”。《激情》中也有猫，叫拉比的猫去世了。两部电影都有猫的出现，想问导演这是独特的考虑吗？还是导演很爱猫？

A：日本人养猫的还是挺多的。《夜以继日》中的猫是我在修改剧本时加进去的，原作（柴崎友香的原小说）中没有。猫不听话，和狗不一样。这很重要，给现场带来很大影响。副导演问过我，能不能把猫换成狗，我说不行。因为猫有偶然性，给我的电影带来变化。我不太想完全按照拍摄计划进行，猫还能改变电影的气氛。

Q6：《激情》中段落之间用城市的空镜衔接，在健一郎表白时背景也是城市工业场景，想问导演设置现代意义的空间有何独特的想法和表达？

A：城市的空镜是剪辑中加入的，我同学的想法。他不太喜欢这些人物（大家笑），理解不了这些人的情感，想保持一些距离，所以加入了很多空镜。把它变成了一个城市里人与人的感觉，他们是城市的一部分。看《激情》时有些地方观众笑，是和人物有距离，从外面观察的效果。

Q7：施暴和被施暴与爱和被爱之间是否有关系，想问导演对爱和被爱的关系认知有变化吗？

A：片中的人物都是单相思的关系，片名Passion，除了激情，还有基督教里受难的意思。人物不是自己主动的，是被动的，他们都没有被爱，没有被爱才不得不行动。我对爱情的看法会有变化，请看明天的《夜以继日》。

Q8:导演是有对爱的困惑才拍《激情》吗，还是当时有了确定的答案？

A：我那时快到三十对爱很困惑。导演对演员的要求与爱情的表达有些相似，先肯定他们，我一直要跟他们表达信任和支持，但在他们表演不对的时候，也要有否定的勇气。如果没有否定的可能性，就没有意义。这是我拍摄过程发现的事情。

我也很想端详我所爱之人的面孔，在夕阳下告诉她为何我爱她；本片主要探讨两个议题，暴力和爱情，甚至最后将二者结合起来。看的时候脑子抛出一堆疑问，导演估计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关于爱情，第三者是否应该被爱情所接受和容忍？肉欲是否能和爱情撇清关系？爱为何不会消逝只会转移？那是否是真正的爱情？爱是索求还是外貌？

关于暴力，为何抵抗暴力的唯一方法是接受暴力？为了防止以暴制暴的无限循环，我们甚至应该失去生命，将其视作为宽恕而选择原谅暴力，因为杀戮剥夺了一切可能。而不应该对人进行教育以及对法律进行加强和维护？法律也被视作隐形的暴力。

这种看似可笑的观点恰恰证明了人对社会的无力，对爱情的无力。以及对生命的怅然，对自我毁灭的追求，对自我反思的推脱。对善良感到奢侈。

不使用暴力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想善待别人；老师提出了暴力的两种类型，我以为是被迫抵抗的暴力和没有理由的暴力。

确实喜欢真心话和教室那两段，教室里学生们给老师上了一课，让老师感受到了自己的理论与现实碰撞后道德底线遭到撼动的苦痛，于是想要辞职。但浴室那一段接受暴力真的做到了抵抗暴力吗？还是反之助长了美化了暴力？男人在听到女人哭泣后的回跪中和了导演呈现的荒谬，女人在爱情当中为何总是以极其卑微的姿态出现？

作为滨口龙介导演目前长片电影中唯一一部有源无字的影片，《激情》远比想象中要优秀，虽然是导演的硕士毕业作品，但是从台词对白和主题开拓上，甚至可以说比得过黑泽清附体、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超现实爱情电影《夜以继日》。由于没有看过导演长达4-5小时的长篇巨制《欢乐时光》《亲密》等影片和前后为继的短片，仅能聚焦《激情》呈现出的文本主题和风格摄影进行评价，不当之处待补全导演的电影之后再一一改正。

很多观众指责《夜以继日》编剧的狗血，其实是失去了故事发生的语境所指，但也正是因为所指的丧失才让影片在能指意义上拥有了更多的张力和主题意义的开拔。然而《激情》则是集中于当下年轻人的爱情母题，即使几乎没有社会环境的呈现，生活场景的高度浓缩也确实赋予了影片一种现实意义的指涉，正是在现实意义的指涉之上，这绝非是滨口龙介导演又一部狗血之作，其对于恋爱和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强悍无比的台词功力简直不能再强大。

影片有一个极其混乱的爱情圈，炮女（忘角色名）爱着健一郎，健一郎（备胎）爱着果步（女神），果步爱着渣男（忘角色名），渣男还想征服炮女。

炮女性爱分离，有性无爱，或者说她分不清爱与不爱，以及如何去爱，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深夜里她的房子可以容纳多个不同的异性谈天喝酒。在室内真实游戏环节，我们能从炮女真实性话语中了解到相比要渣男，他对于健一郎是有真实的爱存在，之所以还与渣男暧昧不清，大概是由于渣男身上具有的性魅力，至于说爱与否，一点都没有。

然而也就是在真实游戏这一环节，虽然规则和游戏由渣男制定与开启，但他其实也是一个规则的破坏者和利用规则者，他根本不在乎目前涩川清彦老师的爱情处境，他更希望据此来从炮女口中套话以此来实现他的征服欲，所以他的关注点在炮女与健一郎之间是否有真实的爱情发生，关注点在炮女是否对他除了性，还动了爱情的念头，他的征服不仅是肉体意义的性征服，而且是爱情意义的征服。这也是他与果步之间的关系，他自己并未真心爱果步，从传飞碟一场戏可以看出他对果步更多的来自于外表与肉体，而非内在与品质，他对于果步的征服，来自于同居的肉体关系，还有果步对她一往无前和一如既往的无私无回报的爱。但也正是这样一个满是性诱惑的自信外表下，却包裹着一颗极具脆弱的心，他从炮女那里索爱全是虚妄之后，以为要树立起爱情自尊，誓言与果步分手夺回真爱，却发现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脆弱，根本不能失去果步这样一个真心付出爱自己的完美女神。

从滨口龙介导演的选角可以看出，渣男与健一郎是有意为之做对比，健一郎无法通过外表获得果步的爱，只能一直充当备胎，定场戏健一郎对果步说，如果你与渣男离婚我就娶你的类似话，可谓是真心实意死心塌地，所以他是个不成熟的少年，气冲冲地从炮女房子离开就去找果步告诉她你男人今晚在另一个女人房里过夜不会回来了，在烟囱戏的长镜头里，健一郎自以为获得果步爱情，他发泄地多彻底，被拒绝地就有多绝望，摄影将长镜头对准果步的背影，而远处的画面音以及健一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模糊画面，共同又精准地呈现出此时此刻角色内心一念癫狂一念绝望的心理状态，每一个观众仿佛是随着健一郎坐上了过山车。

片中借由果步的教师身份探讨校园欺凌和暴力行为，导演本意或许更像借此触及的是果步的爱情观，当你遭遇暴力时，一定不要还手，而要选择宽容，即是在说，当男友背叛了你们的爱情时，你不能背叛或还击，而是要包容和接纳一个背叛的他。同居房内的调度场景中当渣男诉说背叛果步的爱情时，果步的反应竟然是她还不够好没有让渣男完全地爱上他，因为这就是她的爱情信条，无条件的付出与无休止的爱，哪怕没有丝毫的回报，也依然会爱的死去活来。我很能理解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男选择重回果步身边，也更能理解果步对曾经的背叛选择彻底的无视。

涩川清彦老师则是爱情来得太多就像龙卷风，早已爱情麻木只剩亲情的内心被重新闪烁出爱的火苗，花婶即是这星星之火，即使是天性使然，也依然可成燎原之势。当你建立起稳定的家庭时，随之而来的恐怕不是爱情的保鲜，而是无休止的家庭责任。

如果结尾处渣男一去不复返，那马上接上的就是《夜以继日》了。

2020.4.10更新

TLF更新中文字幕

滨口龙介30岁时交出的电影专业研究生毕业作品、电影长片处女作。三男三女六个主角，刚开始看着有点蒙逼，等情景铺陈得差不多了，影片开始拉升戏剧张力。两男一女的“真心话”游戏直接让影片绝地起飞。之后几场戏都看得人血脉贲张。滨口龙介是现代都市男女关系的观察大师，借助两性关系这个载体，深剖人性的弱点。他的电影依靠优质的文本驱动。影像只是文本的载体。所以，滨口龙介如果不拍电影而写小说的话，他大概也会是一个优秀的作家。这个片子我非常喜欢里面两座大烟囱中间一男一女街上对谈的长镜头。这个镜头的移动与高度，又显出了滨口不凡的影像理解力。作为处女作，真的生猛。目前此片与后来的《夜以继日》是我最喜欢的两部。今年的《驾驶我的车》是相对不喜欢的一部。将近5个半小时的《欢乐时光》充满了创新精神，是一部探索性力作，虽然不是我最喜欢的但我知道它牛在哪儿。滨口喜欢拍超长的电影，一部5个半小时的一部4个半小时的，一部3小时的。我最喜欢的两部，篇幅反而最短。哦，还有三个短篇集合成的《偶然与想象》，我也挺喜欢，三个短片当中的第二个，也称得上最喜欢。

爱情文艺片。岛国的文艺片一般都是很有深度的，特别是这一次的爱情暴力说，我觉得挺反映爱情双方的态度和感触的，毕竟一次爱情的伤害并不亚于暴力的伤害，因为肉体的伤害只是一时之痛，而爱情之伤也许是一辈子永远不能弥补的伤痛。所以被伤害是不是一定要反击回来，还是应该逆来顺受，大家的态度不尽相同，对爱情执着的女主却选择理解，选择原谅。

一开头一对小情侣要在童年玩伴里宣布婚讯。长头发男玩伴对女方有意思，于是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更加适合女方，如果他们不结婚，女方一定是他的。另一个女玩伴生气跑掉了。迟到的是一对夫妇，女的怀孕了，短发男很开心。酒过三巡，两个女的各自回家，三个男的一起去了宣布婚讯男主的相好家。相好的阿姨是个作家，养了一只猫。现在不在，让相好照顾这只猫，就住在阿姨的房子里。猫才刚刚逝去，大家都很伤感，一起追忆这只猫。这时相好的阿姨突然出现，大家准备喝酒。但是酒不多了，于是两男一女出去买酒。短发男与相好的阿姨独处竟然迸发了感情，阿姨跑走了。但是短发男发现她手机没拿，于是追了出去。两男一女一起喝酒到了第二天天亮，各自回家。长发男觉得无聊就又跑去结婚男主的相好处，发现结婚男主也在，长发蛮非常愤怒，就要打结婚男主，但是被拦住，于是跑去结婚女主家，和女主一起出去散步。镜头变成了单调密集的楼宇，又高又大的烟囱里冒着白色的浓烟，这片荒芜里满是毁灭的味道，我想一定是爱情毁灭的标志，但是长发男的一番表白，又让爱情充满了希望和甜蜜的模样，翻着跟头的吻真是甜到爆炸。短发男也跑来问相好阿姨的去向，但是相好就是不说，于是三个人进行了一场真心话大冒险，大家都说出自己的私隐，然后表达出自己对爱情的了解，也在争论中慢慢发现自己有事感情用事，并不是自己的初衷。于是男主回到家里要和女主分手，女主虽然很不舍得，但是她接受了。男主离开，又返回，忏悔了一切，又和女主同归于好，也许是真情打动了男主，也许是男主一番重击后的于心不忍吧！女主成为了赢家，看来暴力和爱情还是又差距的。

蛮喜欢三个男生一起追逐打闹，肆意宣泄，一时间梦回青葱年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男主的相好应该是一个比较自由的人，对爱情也比较看的开，比较洒脱，不愿意被爱情束缚的人，但是游戏人间的代价就是永远是人们身边的过客，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真爱。长发男比较长情，对于自己的爱人一直坚守着，我爱你，你随意，让人感动。男主的爱有点捉摸不定，他爱着女主，也爱相好，想雨露均沾，可惜内心的善念最后还是逼迫他做出了选择。短发男是个感性的人，他的爱说来就来，像暴风雨，但是干净利落，直来直去，比较男人，但是这样的爱有时太多棱角，会伤了自己，也伤了別人。其实爱情还是比较复杂的，它不像暴力，无非就是强与弱的分别，爱情往往是你爱着，但是別人不爱你，你不爱，偏偏人家却拽着你不放，这样的错位，让爱情变得多元，但也让爱情变得残酷，无法掌控，只能用心去体验，去尝试，去接受……

（在《尤利西斯》中，詹姆斯·乔伊斯用煌煌巨著描述了都柏林人充满“现代性”的一天。） 滨口龙介在处理人们的当代生活时，裁选了一群人充满“爱恨情仇”的三天。他试图清晰地描绘“激情”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先把主要人物关系背景记在下面： 嘉惠（美歩）：数学老师，与智也有着十年的恋爱关系 智也：代课老师（非正式岗），与身边不少女人有着肉体关系 健一郎：有工作（薪资可能不高），喜欢嘉惠，与贵子保持着长期肉体关系 贵子：无经济来源（博士学位待通过），借居在姨妈家 武史（毅）：工厂经理，妻子待产 哈娜：女作家，贵子的姨妈 故事始于一场猫的葬礼，终于对猫祭奠后贵子昏睡在公交车上。 1】关于猫的意象 贵子曾三次出现在猫的墓地。 第一天，贵子与着装“郑重”的健一郎一同埋葬了老猫拉比。这预示着两者不同寻常的关系。 第二天，贵子与哈娜一同祭奠拉比。这也意味着哈娜“埋葬”与贵子的“羁绊”。贵子本身没有经济来源，在读大学找房屋时，因缘巧合由照顾拉比借居姨妈哈娜家。如今其博士学位通过仍遥遥无期。哈娜在阳台与武史对谈时曾说，等到与拉比的羁绊淡了，房屋迟早是要放弃的。贵子前途未卜。

第三天，贵子独自一人祭奠拉比。这一次祭奠发生在贵子的人生迎来“变化”后。 哈娜在第一天夜晚曾提及，她认为拉比更喜欢贵子而不是她。武史表示猫跟狗十分不同，狗往往是服从权威与强势，“听父亲的（智也插嘴道，或者是家中母老虎的）”。而猫则会在意那些虚弱和孤独的，会舔舐弱者。贵子曾反问到，“那么你是在说我？” 这样的讲解或许最初会被我们略过不以为意。可等到看完全片，回过头来或许会意识到这个故事的重要性，或许是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它事关暴力的隐喻——狗，被动地服从权威（服从暴力）；猫则是主动地去照顾弱者。在“激情”这个话题下，“暴力”与“爱”两个主题都在这里呈现出来。 “爱”也是一种“暴力”。理解这句话，可能也就理解了嘉惠。 2】第一天——“简单”的人物关系与道德困境 墓地。贵子与健一郎埋葬拉比。贵子蹲下去为健一郎拍西裤上的泥土。双方显得亲昵。 出租车。对谈交代了嘉惠是数学老师（这一点很重要）、智也略显忸怩的性格。 生日晚会。29岁的嘉惠在晚会宣告与智也即将结婚。三个人的表现出乎寻常：智也（怅然若失，似乎并没有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健一郎（不开心，并说“你离开他后嫁给我”）、早苗（哭着离开。晚会结束后，智也表示曾经和她睡过）。

在晚会场景中，交代了大量背景： 嘉惠与智也已经保持了长达十年的关系，嘉惠期待婚姻； 智也对结婚并未做好准备，且曾与身边女性发生过一些故事； 健一郎喜欢嘉惠，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嘉惠； 武史有待产的妻子，即将成为父亲。 街边。健一郎邀请智也去贵子家，智也的反应是询问是否是野村贵子，说明双方已经久未联系。而武史的反应是“你还常去找她吗？”，健一郎的回答是“那里不要钱”。在这里表露的健一郎与贵子的关系，更像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 巴士。智也问武史“婚姻生活有趣吗？”，其实他并不是在问武史，而是在问自己，问自己准备好承担婚姻生活了吗？武史的回答很有意思。武史说，“它并不总是有趣和令人兴奋的，但还不错，没那么糟糕。”（这里的翻译是意译。后两句其实武史用不同的语气说了同样的话。说完‘但还不错’后，他自己再重复了一遍‘但还不错’。他想要让自己相信自己的生活还没有那么糟糕。这一点，从离开贵子家派对结束后他想引起妻子好奇、想要让妻子在意他、想要妻子问他去了哪里展现了出来。但妻子似乎没有任何兴趣，去哪都跟她无关。） 武史对智也说，“你也会改变的。”智也回答道，“我也希望如此。” 贵子家。智也与贵子见面，无论是开门处的拥抱，还是自然而言地坐在沙发上对谈，都像许久未见的情侣一般亲昵。尔后看手相、天台的接吻，都在说明着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 贵子是缺乏经济独立的。贵子说这是阿姨的猫、阿姨的房子，阿姨搬到镰仓后把猫留在了这里。武史说，“所以她把这房子留给猫住。”虽然贵子在讲述过往时如此不经意，但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事实真相还是让人感到刺痛。健一郎也对贵子说“我们会（为酒食）付钱的”，更加展现了贵子经济不独立的弱小女性形象。当从他人口中知道智也即将结婚的时候，贵子只是看了眼健一郎，没有说话，看似怀抱有绝望的期望。 健一郎是不可能跟贵子走到一起的。在阳台上，武史询问健一郎更换工作的事情。健一郎说如今的工作很好，不想太忙。武史因为这件事，对健一郎评判到——“你从未真正坠入爱河”、“当你真的坠入爱河时，你会觉得需要钱”、“当你找到真爱的时候，你会想要更多”。 哈娜入场，作为一个迷人的小说家，武史与哈娜因缘际会，暗生情愫。武史喜欢上了哈娜，但是武史是一个即将成为孩子父亲的丈夫。他陷入到了道德矛盾中。他在电话中大声地讲述自己有一个家庭、他真诚地道歉，他喜欢她。 天台。抛飞盘游戏。在这场游戏中，智也与健一郎针锋相对，而贵子则在一旁围观。智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外在的，外貌以及一切。而健一郎说的一切都是自带道德评判的，无论是正直、善良还是诚实。其中一个评价更像是一个对比——他说嘉惠自给自足，而无法独立的贵子显然不会是他热衷的对象。智也问健一郎，“诚实跟正直有区别吗？”健一郎没有回答，他只是对智也说，“跟你这样的人约会真糟糕。我爱嘉惠胜过你。”在某刻，观众似乎也被健一郎欺骗。但是当第三天（提前剧透。不过对于看过电影的人来说，应该不算剧透了），当健一郎有机会对嘉惠表白的时候，说的也不过是那些在他看来如此肤浅的话。甚至比智也的更拙劣些。这些话可能也只有真正跟嘉惠相处过那么久的智也才可以说出来。作为一种“肤浅”的深刻从智也口中说出显然比健一郎来得有趣的多。 至此，背景进一步交代完毕： 嘉惠，期待与相恋10年的男友结婚，但是男友似乎并未做好准备；

智也，对婚姻迷茫，在与嘉惠相处的10年间，与身边多人发生过关系；

健一郎，不喜欢贵子但与贵子保持肉体关系，期待与嘉惠在一起；

贵子，与身边多位男性保持亲密关系；

武史，陷入婚姻日常的准父亲，因哈娜燃起爱意。 3】第二天——两场思想“实验” 1、暴力 学校。嘉惠在上学期的最后一堂课。在嘉惠班上，学生户川因为校园霸凌自杀。嘉惠在此进行了一场关于“暴力”的思想实验。在电影中，呈现效果是这样的： 揭示暴力缘由——嘉惠问使用过暴力的学生采用暴力的原因，得到了生气、事情不顺利等原因。 询问学生不使用暴力的原因——学生回答，暴力是不对的（它伤害了人们、他也畏惧被伤害）。 如何面对暴力——学生回答，遭遇恶魔时会使用暴力。 紧接着学生的回答，身为数学老师的嘉惠给出了自己看待暴力的方式： 她将暴力分为两种类型，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身体暴力和言语暴力，而是外部暴力和内部暴力。在她看来，外部暴力是一种强力的并不以自身意志转移的他者的暴力（我们也很难分清他者是否会对我们自身采用暴力）。但是在转换角色视角的情况下，这种暴力其实来自施暴者，也即她所谓的内部暴力。她的主张是，取消内部暴力，取消来自我们自身的内部暴力，外部暴力即消失。 在提出自己的见解后，学生补充回答：我们在遭遇暴力时本可以反击。她回答到，反击并不会阻止暴力。“因为那也是暴力”，一个学生回答到。这个推论最终不可逆地推导成为——即便遭遇恶性暴力事件，我们也得学会接受暴力，不予反抗。“面对暴力的唯一方法是接受暴力”、“甚至被杀”、“-你怎么能原谅？-也许被杀就是宽恕的方式。” 她指出，“杀戮是最残忍的暴力，它剥夺了我们的可能性”。“法律施以惩戒，让暴力隐形，但暴力不会消失”。 她的人生哲学是，“只有接受暴力，才能反对暴力”。 在这个思想实验中，一名学生戳中了这个实验的漏洞。学生开始承认自己使用暴力，她询问学生使用暴力的缘由，学生给到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打他。“就像你画的图表，我们内心没有暴力，暴力来自外部。还有，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事实上，最大的问题来自整个思想实验中的“他者”和“我”，学生在这里也将“他者”和“我”等同起来，认为暴力来自外部而非来自我。但在这里，施暴者是主体的“我”，而非“他者”，我是有内部暴力的。 紧接着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在“施暴者”看来，“受虐者”已经完全地原谅了“施暴者”。就连是“受虐者”的学生，其实也可能是另一个“施暴者”。她片面地用“被害者”的名义原谅了“施暴者”。难以想象的如此多的“施暴者”让她陷入崩溃，想要辞职。 （这个片段也让人联想到电影《密阳》，只是在那部电影里，宗教成为了一个触发矛盾的点——凶手认为自身已经改过自新，已获得了祂的原谅，不需要尘世间的原谅。受害者方的原谅变得无足轻重。） 回到家的嘉惠问了智也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被强奸了或者被杀了，你会怎么做？”“我要杀了他。”智也如此回答。宣扬取消内部暴力，采取不抵抗策略的嘉惠，这一次并没有斥责智也。而是说“我不知道。”与此同时，由她主导，他们开始缠绵在一起。她的内心已经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2、真理之泉 嘉惠、智也一同去见嘉惠的母亲，嘉惠的母亲表达了对智也的反感，指出他太假了、缺乏诚意。虽然他声称他跟嘉惠父亲是不一样的人，但是面对最关键的问题——你愿意娶嘉惠吗？他没有回答。 紧接着，在当天夜里，智也出现在了贵子的小屋。需要提醒的是，昨天是他们多年后重逢的一天，而今天他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想要寻求陪伴的健一郎也来到了这里，但被贵子拒之门外。在健一郎离开后，紧接着武史因为想要哈娜电话号码的原因来到了贵子的小屋。 外表正直有着家庭的武史这个“平常人”，因为哈娜的原因陷入道德困境中，被智也嘲讽“你真是个傻瓜”。双方矛盾爆发。 武史对智也在内心中隐藏已久的看法托盘而出。他在内心中真正地觉得“我比你（智也）好多了。我对一个女人很真诚。我结婚了，不久就要生孩子了。我的生活比你体面。”智也指出了问题所在，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在这里？”

武史并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就像是被“某种东西”驱动了一样。智也指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有稳定的伴侣，但却在这里寻找另一个人。武史说，他跟智也不一样。因为武史提到了健一郎，贵子补充说她跟健一郎只是“两个孤单的人相互需要，但没有爱”。武史点出了重点——那是问题所在。 当武史想要离去时，智也把他拦住，开始玩另一个看似荒谬的游戏——以矿泉水替代的“真理之泉”。“墨西哥有个喷泉，被称为真理之泉。如果你喝了它的水，只能说实话。”“这个游戏很痛苦。先苦后甜。”“一小时后我们忘了这个游戏。”“如果你不说实话，你就输了。”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被记录下来，你没有办法改变你经过一条沙地留下的痕迹。他们开始了这个游戏，人生也开始急转。真理之泉的核心——是帮助别人发现隐藏面。（诚实表述自身的人获得提问权，而两个人中的一个回答即可。尔后补充一条规则，一分钟内没有任何人回答，那么两个人都需要回答） 智也的第一个秘密是贵子曾在三年前与他发生关系。——袒露这段关系，是因为他想要改变现在纠葛的关系，想要跟贵子在一起，所以智也的提问针对贵子，“你是否喜欢健一郎？” 但武史抢答了。他不喜欢健一郎是因为后者不负责任，没有爱意却有肉体的欢愉，他伤害了贵子。健一郎跟智也在一起的时候，迁就智也，而不是勇敢地对嘉惠表达，这也是他不喜欢后者的地方。甚至武史也不喜欢智也，因为他道德败坏，为人虚假。获得问题权的武史提问了，“你认为你聪明吗？” 智也回答了，但是武史认为他虚伪。因为智也仍旧把自己放在安全地带。智也开始吐露，认为武史虚伪，爱妻子却出现在这里。 两人发生争吵。贵子缓和气氛。贵子开始回答智也的提问。“你是一个悲伤的人”、“你总是假装肤浅”、“你是个胆小的人”。智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真相——贵子跟他出去，是因为贵子喜欢被男人约出去，如果不讨厌那个人，就可以超越一般关系。 无论是武史还是智也的提问都显得十分有目的性，而贵子的提问则不针对任何具体的对象，换言之，这是一个通用的问题，也是一个展现贵子性格、当前处境的问题——“你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刻是什么？”武史回答了这个问题，提到关于他与女友的第一次。与此同时，健一郎到了嘉惠的家。他告诉了她智也现在的情况，并邀请嘉惠出门走走。嘉惠接受了。 武史开口询问哈娜的故事。由于问题不具备代表性（不是两个人都可以回答的），被智也要求重新提问。武史询问，“你是否真的爱过一个人？”贵子说她缺乏爱的能力。智也认为她不诚实。因为性未必总是欢愉，跟健一郎在一起，本身意味着爱。贵子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人，她喜欢的只是这段关系。

下一个问题直抵核心，贵子问道：“不喜欢伴侣的哪一点？为何还会找其他人？”这个问题，是智也也是武史面临的问题。两人都没能回答。智也说，“最好在知道我们都与众不同的情况下交流。”武史说贵子迟钝，因为智也是真心的，比赛不过是一个了解彼此的借口。贵子回答智也是否想要真爱的提问时，回答到真爱不是求来的——“我没有等，如果它发生了就发生了。我不会做任何改变。”贵子说到。智也反驳到，“没有欲望就什么也不会发生。”武史想要结束这场闹剧，他提醒到，“对她来点暴力更管用。”——贵子同意，但是智也反对。 武史对贵子使用了暴力。他们有了新的联接。智也逃离现场。 4】第三天——爱的“暴力” 在这座城市某个烟囱下面，嘉惠与健一郎散着步。嘉惠问健一郎“你身上是否发生过奇迹？” 嘉惠讲了一个爷爷在葬礼因为屎臭味被发现复活的故事。但是在爷爷复活三年后真正地走向死亡，父母的婚姻也走向失败。“如果奇迹发生了，即使世界上任何其他事都没有发生，它也变成了奇迹的一部分。” 也是因为这样的人生观，嘉惠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健一郎说，如果一切都是奇迹，那一切将毫无意义。嘉惠也承认自己有时候想太多。“我只能关心对我有价值的东西。”——“你只是在躲避负面的信息。”健一郎补充到，“智也不爱你，也许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会一直伤害你。” 接下来就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健一郎盗用了智也的说辞——赞美了嘉惠身上美好的一切。即便那套说辞如此蹩脚，但嘉惠还是很感动——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这么漂亮和可爱。 健一郎和嘉惠接吻了。健一郎开心得像个孩子。但是等他回过身来的时候，嘉惠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做不到喜欢健一郎。 武史外宿没有回家，从贵子沙发上醒来；贵子前往了猫的墓地。 嘉惠与智也开始了一段长对话。智也嘉惠互诉心肠。智也表露对贵子的喜欢，想要与嘉惠分手。嘉惠感到受伤，但是她对智也说：“回家的时候是想让你真正爱上我。直到现在也没有觉得很重要，是因为害怕如果我说了你会离开我。”这句话其实回到了先前关于“暴力”的那个讨论中去。她害怕，这也是一种暴力。 “没有人爱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对吧？”嘉惠说出了这句话。让人联想到先前她跟健一郎的对话。 她否定了她自己先前的想法。“我回家时觉得那是不对的。我想让你开始改变。我想对你的生活开始负责。” 智也开始倾诉他对她的喜欢，说的是在天台上他自己说的话。而这些话，先前嘉惠其实已经听健一郎说过。 智也开始讲述回忆。嘉惠问他，还记得真理之泉吗？智也答道，根本不管用。嘉惠说也许现在管用了。智也道别，嘉惠开始哭泣。智也冲回屋内，请求原谅。 武史步行回家。 贵子冲上公交车，自顾自地坐下。镜头最后落到了公交车内，健一郎也在这辆疾驰的公交车上。 仅仅人间三日，人生再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