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迷情

陌生街头，神色匆匆的行人，一个与己无关的世界，一双眼睛和另一双眼睛的相遇，会不会，就这样相惜相爱？ 无声世界，酒吧的嘈杂与声色，局促的手语与怪诞的行径，就这样将一切隔绝，消失了的毕耶河带走了谁的一生所爱？ 有没有试过，为了执念的一种设想，奔赴他乡，典当财富，只为了找寻一个心中的答案？ 有没有试过，当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似乎连你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擦干眼泪，穿上最美的裙装，在道貌岸然的人群中，揣着忐忑，向拍卖席一次又一次的加高砝码，来一次人生的赌局？ 昏暗的色调，诡谲的音乐，流淌着的法语，这一切为这部《我之所见》营造了必要的氛围。诚然，它有着典型法国电影的叙述特点，有点拖沓，有点不知所云，但观后心里填着堵着的那一团柔软的哀伤，却是许多其他电影所不能及的。 最初被电影的封面所吸引，像是电影频繁出现的静默的脸和藏着无尽倾诉的眼睛，但又显得太过于直白，硬生生的看着你。电影里频繁出现的主角人像都像是在回应那幅华铎的名画《丑角吉尔》：雌雄莫辩的面容，滑稽的小丑装，庄严的神情中透露着的却是悲悯、哀伤、寂寞。逗弄着驴子的人群哟，你们嘲笑，你们恣意，你们宣泄。若不起眼的驴子静静的观察着众人，这周遭，这世界。只有高大而滑稽，庄严而圣洁，局促而安静的小丑，像是你自己，孤单的矗立在这喧嚣中，望着你，望着你，望着你……不安、哀伤、悲悯盈满了你的心。交叉更迭着更多双眼睛和脸，女主角的专注，男主角的沉郁，画中被完全抹去之女孩幽灵般的笑靥，华铎和欧本诺的画，那只有背影的女人……不断被特写再特写、放大再放大。 法国电影偶尔的冗长却将人与人之间紧张而微妙的关系刻画。电影中隐喻着的爱情诅咒，为研究而痛失爱妻的教授与女学生间的剑拔弩张与惺惺相惜，失去父亲的女儿对演员母亲的对立、不解与依恋，孤独的街头艺人与他目光追随的“画”中女人，医生的严苛与怜悯，女主角近乎痴迷的执着与现实困窘的反差，华铎人生与影片中众生人像的交换重叠，此间种种，都在书写人生之复杂。没有描摹邪恶，没有渲染善良，没有彰显卓越，没有怒骂卑劣，有的只是静静的诠释，人之为人。就像静静流淌于城市地下的毕耶河，它出现，它见证，它消失，只有愚蠢而执着的街头哑艺人执着于它。不为什么，只是执着，就像他的出现与死去，悄无声息，印证着华铎诅咒的迷思。 其实，电影中也并非全是凝重与缓慢。当一双眼睛发现了另一双眼睛，主动攀谈，有点局促却执意诉说着的手语，在巴黎街头旁若无人的跪下来去看他执着着的毕耶河；为寻求导师在扫描申请上签字而不得，女学生略有些神经质的爆发，让为此前的愤懑、压抑、不甘打开了缺口，喷涌而出；心意已决，将爸爸生前留下的传家宝典当，穿着借来的裙装，孤身一人，孤注一掷，买下一生最贵的画，只为解开心中的答案；喜欢那昂贵而古老的画卷被棉棒一点点晕开的那一幕，那尘封在岁月的长河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就那样一点点被揭晓，累到昏睡的女学者从沙发上醒来，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她长久以来想要的答案，心中的设想被印证……然而，并没有所谓的胜利与圆满。追逐着毕耶河的男子死去了，贴满了照片、画卷与研究贴纸的房间清空了，只留下沉寂于巴黎城下静静流淌着的毕耶河…… 你的眼里藏着怎样的世界？有着怎样的执着？你的梦想丢在了哪里？现在是坚定、失望亦或是彷徨？ 偶尔想象，空气中突兀出现一道裂痕，割裂时空，上帝的小丑嬉笑地出现，对我说：“表演结束了，你可以去过想要的人生。”那时候，是会欣喜若狂还是会茫然若失？ 偶尔想象，宛如梦一场，兀然醒来，像一束光簇拥另一束光，世界刹那变幻，充满光明或黑暗，一粒尘埃就这样结束幻想，面对那或真实或空旷或纯净的际域，该如何应对？ 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精神的花园，或繁茂，或荒凉，支撑着自己，抵御这个纷繁世界的侵扰。当置身繁华街道，观察来往匆匆的行人，每个人都在书写着独一无二的故事。没有谁比谁的故事更精彩，也没有谁是生活永远的赢家。 2012.1.9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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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实在是太会拍电影了。 若你能拍出一枝玫瑰的软嫩娇艳，那么法国人能拍出的便不仅仅是它的软嫩娇艳，还多一些晦暗旖旎的情色，与一种推脱却亦相逢迎的，桑巴一般的韧度与柔情。 若你能拍出一杯红酒的波路清莹，那么法国人能拍出的便不仅仅是它的波路清莹，还多一些勾人思味的醇厚，与一种甘为今夜人醉倒，亦不相错半杯迎的行乐及。 他们矛盾，却矛盾得有形有色；他们冲突，却冲突得安安静静。 你拍肉体——以红唇丰实、以腰段美腴，可法国电影仅给一道乳线便可尽彰其意，挑起你情欲的效果丝毫不亚于一具裸艳女体。 你拍爱情——以暗喻明喻、以言辞表情，可法国电影仅给一双眼睛便可尽数诠释，给你的惊悸、赋予你之洞见力绝不亚于白纸黑字，胶片光影。 他们隐晦，却隐晦得不加遮掩；他们张扬，却张扬得理之当然。 法国人美，美在细微末节，美在血管，美在眼。 眼珠些微外凸，撑起上眼皮，形成一种细弱且妙的弧度；眼尾微微下垂，恰遮去瞳珠一角，这种忧郁反而也很浪漫。 在法国画家让·安东尼·华多画笔下，有一幅名为《吉尔与兽》（多处译：《皮埃罗》）的画：前者之眼早早洞见人世，因而怀中常盛悲悯；后者虽作兽身，一眼独独却也阅遍世景。二者见收失苦悲欢，不作布公，但择顾自而饮。 ——洞察浮浮世事而慈悲不穿，过尽人间坎岖而信爱犹存。那是一种浸润大爱的，和平宁静的，因此苦痛自知却依然不怖不惧的眼，其间已然燃有神性之光。这，是法国眼。 在法国导演爱洛朗·德·巴蒂亚镜头下，有一对名作文森与露西的男女主角：男人虽生而失声，可却拥有一双多情而眷顾的眼——南来北往寒暑生退，我独立街头只为一眼相见。而女人，虽对情爱迟钝，却有双洞见真理的好眼——好人好歌皆作过场，唯是真理永在而不萎。 ——纯粹的，执而韧净的，堪堪直视堪堪逼入人心的。这，亦是法国眼。 于是我想，无论在画中还是胶片中，法国人可以不着寸缕，可以没有表情，却独独，不能没有眼睛。 我仿佛都觉得，在法国电影中，即便没有成套的戏服，没有或丰实或庸淡的情节，只有一双双蓝的绿的，或黑的紫的的眼睛在银屏上浮动，那也是可以的。因为它们就是戏服，它们就是情节。每一双都有其各自属性，每一双都不同，每一双都出彩。每一双，都是一场活而丰盈的生命。 呵，法国人就是这样 —— 我的电影中，味道永远比你的多一味，眼神永远比你的多一意。 这是一种本领，初创者为世所叹，后来者只得默默无名。况乎，这种本领，还是学不来，亦盗不走的。 调情却知恰当好，这是法国人；身捕猎物带情调，这是法国电影。它们的情调，都在眼睛里。 法国人的戏，只消一双眼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