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正宗口味的港片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香港导演北上发展,合拍片成为他们创作的重心。而新一代的香港导演更倾向于拍摄低成本的独立制作,这类作品往往采用平民视角,生活气息强烈,同时大胆瞄准现实话题,勾画出香港社会和香港人的真实面貌。近年来的《踏血寻梅》、《一念无明》、《沦落人》、《翠丝》都算是代表作,而今年接踵而来的《叔·叔》和《金都》也毫不逊色,尤其是这部出自女导演黄绮琳的处女作《金都》,绝对是近年来港产片里的惊喜之作!
《叔·叔》和《金都》两部作品都异曲同工地将某个特定群体的感情生活作为描述重点,前者是老年同性恋人,这部则是适婚的年轻男女。剧本以真实细腻的笔触描写一个婚纱店女员工和婚礼摄影师拍拖多年,正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女主角却无意中发现自己过往的秘密,导致婚事一波三折。影片以平民化婚庆圣地金都商场作为拍摄背景,大部分情节均发生在男女主角的工作场所及其蜗居的爱巢里,平民百姓的烟火味弥漫着整部作品。
叙事以女主角的视角展现,她在和真老公结婚与假老公离婚,两件“人生大事”之间奔波,幽默地刻画出香港年轻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女主角只想结婚后搬离原先的金都,拥有更多的自由,而男主角则对母亲言听计从,对未婚妻的控制欲有增无减。两人都对婚姻没有太多主见,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何要结婚,于是深陷在各种小事里反复纠缠,在争吵与发泄中失去信任。在精准的日常细节和生活化的通俗对白里透露出香港年轻人对婚姻本质的感悟,并非进入到人生另一个成熟的阶段,反而是从一个围城跳到另一个围城,像极了女主角在宠物店看到那只肚皮朝天的乌龟后的举动。
更出色的在于假结婚情节,以及假老公这个角色,进一步印证婚姻岌岌可危的本质。结婚也许并不是两人恋爱水到渠成的结果,而可能存在着金钱交易、互相获取利益的虚伪性。这一段讲述女主角与假老公离婚的情节极富喜剧意味,金句层出不穷,导演对这种社会怪现象想必提前做了一番资料搜查和深入研究,目的并不仅限于增添影片的趣味性,更重要在于引出婚姻与自由的探究,这无疑是令作品高于同类型题材的关键。结婚后是否没有自由?不结婚就一定有自由?这种辩证的思考在女主角与假老公的诙谐对话里不断溢出,在令人反思婚姻本质时,似乎也发散出若隐若现的政治意味。
近年来,大陆与香港的矛盾冲突在不少港产片中有所反映。意外地,在这部影片中却是以一种毫不偏颇的方式呈现,令人耳目一新。曾几何时,香港人对大陆人的歧视成为了根深蒂固的常态,没想到在此却能看到大陆人对香港人的讪笑:“千尺豪宅”、“赶着结婚的香港人真老土”,还有诸如现金和电子钱包,蹲地时脚后跟着地等等,这些密集式对比呈现的观点留给观众广阔的思考空间。
不论是(表面上)女主角对结婚的抉择,还是(隐喻层面上)针对自由的论断,剧本始终秉持着一种中立的姿态,这种悬而未决的价值观给观众对影片主题有各种开放的理解。由此,举重若轻的叙事与启发性的剧本不断闪现出难得一见的导演天赋。
作为一位新人导演,黄琦琳在这部处女作里喜悦地与观众分享了她的迷影情结。从贴满家中的各种电影海报,到男主角如厕时手捧的书籍,再到拍摄男女主角同床时的摄影角度和颜色,暗号般的迷影细节填充在叙事的空隙里,既是在向影坛大师导演致敬,也似乎在酝酿着港产电影的又一次新浪潮。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香港电影今年审查也开始严了,你怎么想?)“怎么想?都是跟大家想法一样,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创作者喜欢审查吧。没办法,现在香港也开始要审查了,不一定是法律的,有很多都是自我审查,大家都很恐怖。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子,搞这么麻烦,我不理解,这个制度有什么好处?我也不同意为了审查打擦边球,我不喜欢。”
(如果《金都》是在去年香港风波之后创作,会怎样?)“如果《金都》是2019年的故事,杨树伟就不会犹豫,不用老婆怀孕他就会放弃香港了。现在看来,《金都》是一个有点过时的剧本,然后也会有一些香港人觉得不好,觉得为什么你把内地人写得这么友善。加上我跟大陆合作过,他们觉得我是要讨好内地,这么写,是为了卖出一个比较好的价钱。我是有点不开心,他们不能用作品,或者是他们以为他们对作品的理解去推论我的立场,或者是我的人品。”
再过3天,就是电影《金都》首映一周年的日子。
它上一次被隆重提及,还是在疫情期间的香港金像奖线上颁奖直播中,主席尔冬升宣布该片获得最佳新晋导演和最佳原创电影音乐两项大奖。
关于《金都》背后拍摄历程,点点滴滴,一年来已有无数采访可以看到,一搜一大把。
但在我看来,黄绮琳还有很多观点没有表述。
就在上周,联系到导演黄绮琳时,她正在台湾准备金马的剧集创投,一直在酒店做常规隔离,过了采访这晚,就结束隔离,重获人身自由。
对,《金都》就是在讲重获自由。
政治自由,选择自由,表达自由。
我尽可能从身为一家大陆电影自媒体的角度去聊,谈到她对内地社会政策的看法,她说:
“我觉得中国内地的很多政策,都是用利益方法去解决问题,就好像《我不是药神》火了,它就立马要去改变(审查方向),这真的是整个社会管制的方法跟风格的问题。”
我也想从一种电影表达的起点去聊,谈到《金都》本身讨论的婚恋终极意义,她说:
“婚姻科学性我有想过,结婚是不在科学讨论范畴里的,其实基因才是人们基本的需求,是因为他想把基因流传下来,但是结婚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这个也有一点影响我的观念,我觉得结婚不是人们必须的,但生孩子比较重要。我还没结婚,有时候我也会在想,跟朋友说,要不要借种。但是我非常肯定,我妈妈会崩溃的!”
从30周岁那天生日,快到中午时,床上双眼一睁开,人生巨大受挫感席卷而来,落泪中马上起床写《金都》剧本,而核心目的,是想让所有来观影的情侣、夫妻一走出电影院就分手,对,就从那一刻开始。
黄绮琳注定要成为一名导演。
一个内向到连巴士到站都不敢喊下车的香港青年导演。她拍电影,也通过拍电影,了解了自己,了解了世界上其他人的看法。
不多说,8000字的采访,读起来花点时间,直接上干货。
法兰西胶片:《金都》出现网上资源后,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感受?
黄绮琳:反而比我在香港公映的时候,看得人更多。尤其是一些行业外的朋友,他们都说很多人在截图。
法兰西胶片:现在挺为付费发愁的?
黄绮琳:我其实想到一个挺有趣的发行方法,也听过一个内地朋友说,如果跳过审查制度的话,可以用字幕提供扫码这个方法,就可以直接付钱。
法兰西胶片:那你是不知道,我有个导演朋友,叫蒋能杰,他在疫情期间就是这么操作的,但是要低调,不然上级会找来。
黄绮琳:这个挺好,也是一个新的发行方法,真的是不能太高调,太高调就不行。
法兰西胶片:反正,现在这环境不是很让人舒服吧。
黄绮琳:其实香港的创作情况也差不多。
法兰西胶片:香港无论怎么样都还好一点。
黄绮琳:越来越差吧。
法兰西胶片:我听说今年年初新的政策出台后,香港电影审查也严了。你会怎么想?
黄绮琳:怎么想?都是跟大家想法一样,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创作者喜欢审查吧。没办法,现在香港也开始要审查了,不一定是法律的,有很多都是自我审查,有一些是圈内的机构,因为他们害怕产生大的利益损失,也不敢去播一些比较敏感的题材,所以就大家都很恐怖。
其实我是挺直接的一个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审查,因为即便有这么多审查,我们的电影在地下也很流行,豆瓣也有很多人在评分,大家也都在看啊。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子,搞这么麻烦,我不理解,这个制度有什么好处?我也不同意为了审查打擦边球,我不喜欢。
法兰西胶片:打擦边球,也是因为北上的导演挂靠的资本包袱太重。
黄绮琳:我了解,其实我也有做过一些跟内地合作的项目,一个叫《叹息桥》的电视剧,这个剧今年在内地很受欢迎,阿里巴巴他们投资的,我也去他们那开会。
法兰西胶片:你去过北京望京那边开会?
黄绮琳:对啊,开过一次,我是编剧,跟viutv的人还有导演一起过去开会。
法兰西胶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氛围?
黄绮琳:当时阿里巴巴应该是看了我们团队上一套剧《玛嘉烈与大卫 绿豆》,觉得想合作,就通过电视台找了我们,然后就跟他们见面,我觉得他们其实也想做一些不是很模式化的内容。
见面感觉还好,他们很尊重我们那些创作者,而且也有很高的自由度。我们写这个剧本,其实他们内容上是一点审查也没有的,也没有强逼我们要用什么内地演员。我感觉他们中间应该花了很多力气去保护我们吧,保护我们剧本跟创作。
出来的效果和口碑也不错,豆瓣评分8.9,所以我不觉得我没有机会跟内地合作,没有机会拍一些能过审查的东西。
但我想表达的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要花这么多力气去弄得这么辛苦,自己为过审拍得辛苦,送审也辛苦,有些电影拍出来也不能上,人们要花力气去翻墙,去地下看电影……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工夫,审查开放一点的话,能赚到钱的话,这个体系会发展得更好呀。
我不理解,单纯地不理解,这么痛苦。
法兰西胶片:我该怎么跟你阐述这件事情呢,其实这是一个官僚的问题,很简单,《我不是药神》火了,但触犯到某一个层面的利益,那今后类似的题材不能搞了。审查不是一个原则,它是一个机动式的对策。
黄绮琳:很可怜,其实中国现在有很多很好的独立电影人,也有欣赏他们的人,但就不能好好地发挥。
我最近在想,很多人说合拍片令香港电影低落,为了去拍一些迎合内地观众的电影,放弃了香港,但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80、90年代,他们也喜欢在内地拍戏,是因为那边有很多香港没有的风景,大山、大河,有宫廷可以拍,他们看重的是资源。到了合拍之后,看重的是钱,所以看重的东西不一样,就会变质。
我喜欢跟内地合作,是因为内地比较有潜力支持多元化的作品。香港的小众可能真的很小众影迷,只有那几千人,但是内地的小众影迷可能有几万、几十万,那就可以去做一些不太主流的东西。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去迎合,就这种比较另类的东西也不能正式发行,不能正式过审,所以也是一种矛盾吧。
法兰西胶片:你有没有留意大陆的同辈的青年导演?
黄绮琳:我看中国内地的商业片不是很多,如果同辈的话,我也只认识一些很独立的,跟我同一个学校出来的杨正帆,他有拍过很多去影展的电影,有一部叫《你往何处去》,是用车内的镜头去拍,真得是很小众。
我觉得《过春天》也很好,香港观众会觉得它是大湾区电影,不是香港电影。但是我觉得好看就是好看。
法兰西胶片:我一直想问,当然也有人问过你,就是《金都》去年杀青之后,香港才发生一系列风波。如果电影是在风波后制作的,它会有什么不一样?
黄绮琳:很明显,如果故事是发生在2019年,就不会有内地人想来香港。我确实在浸会大学念电影的时候,有很多同学都是大陆人,他们每次都会讨论要不要拿那个身份证,因为他们读了3年,留下来,4年就可以了,那时候我2012年毕业,他们也觉得先不拿,再等一下看看,过了两年,到了2014年,好像情况好了,他们又想拿,然后又不拿,他们也是在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走。
所以,如果《金都》是2019年的故事,杨树伟就不会犹豫,不用老婆怀孕他就会放弃香港了,不拿了。
现在看来,《金都》是一个有点过时的剧本,然后也会有一些香港人觉得不好,觉得为什么你把内地人写得这么友善,这么好。
法兰西胶片:反而是一个内地男性的想法点醒了香港女性。
黄绮琳:其实他也是我浸会大学同学的一个原形。
法兰西胶片:我知道,就是你当时的男朋友对吧?
黄绮琳:哈哈哈,不敢说,他也是导演,现在混得挺好的。那时候,他确实问过我,愿不愿意跟他结婚。
其实,内地早不是以前小时候爸爸妈妈拿衣服去乡下的那个年代,现在和过去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香港这边的人就觉得我写得很假。
好像我怎么写都有失偏颇,因为整个电影就只有一两个内地角色,无论我把他写成什么样,都不对。
法兰西胶片:不仅仅是大陆和香港的关系,大陆内部也是各种观点分裂,整个世界都在分裂,咱俩现在半夜聊天,美国那边大选正好也出来了,整个国家一半一半。
黄绮琳:本来我是不太想这些,我在写完剧本之后,我的监制,还有些香港导演也有提醒我,觉得我这么写,香港观众肯定不喜欢。
因为有些人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内地人的角色,也有人觉得为什么要把香港人写得这么差,那时候有很多人提醒过我,说不如把他改成韩国来的,或者日本来的,但这个题材是假结婚,不写内地人不实际啊。知道是很难写得好,但是也一定要写一个内地人。我那时候不理他们,我觉得没有这么大问题。
反正也是有一些人反对我,加上我跟大陆合作过,他们觉得我是要讨好内地,觉得我这么写,是为了卖出一个比较好的价钱。
法兰西胶片:第一部电影就给你贴标签了。
黄绮琳:听了这些评价之后,我是有点不开心,我觉得他们不能用作品,或者是他们以为他们对作品的理解去推论我的立场,或者是我的人品,我是挺反对这种东西的。
当然现在我也看开了,如果你整体看一个人,确实,我有去北京拿一个地下的影展的奖,但是我也有先去台湾的金马奖呀,那你要怎么标签我呢?
我想说的是,电影就是电影,它拍出来,无论你怎么标签,或者它票房多少,有没有去内地赚大钱,电影是不会变的,是永恒的,拍出来就是这样,所以我也在调整心态,不太想别人说什么。
你们随便看。
法兰西胶片:那么,你妈妈怎么看这部片子,你们有没有什么沟通?
黄绮琳:我妈看的电影不多。
法兰西胶片:但她肯定是看了《金都》的吧。
黄绮琳:有看,但她其实比较喜欢《沦落人》。
法兰西胶片:哈哈哈哈,普世赢了。
黄绮琳:对,她看完《金都》之后可能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就只是担心,我是不是不结婚了。
法兰西胶片:哈哈哈,又回到你们母女最焦虑的问题。
黄绮琳:对,现场有几个观众有笑出来,她就比较安心,好像大家挺喜欢《金都》的,也OK啊,但是她对内容想不了太多。
法兰西胶片:你有关注过疫情期间大陆这边出台一个政策嘛,被骂上天,叫离婚冷静期。
黄绮琳:有听过,因为疫情期间只能在家里,吵架、离婚。
法兰西胶片:你怎么看呢,说狠一点,就好像不太了解人性似的,以往像什么计划生育这些就不提了,就是这个政策的内里,《金都》也有同样元素。
黄绮琳:反正我觉得中国内地的很多政策,应该是整个社会的体制的问题,就是所有问题都是用利益方法去解决,就好像《我不是药神》太火了,他会带出一些问题,就立马要去改变这个东西,这真的是整个社会管制的方法跟风格的问题。
我也没有觉得你刚才说的冷静期很特别,之前我有听过一个假离婚的,就是因为买房子比较便宜,也是很荒唐,假离婚最后变成了真离婚。
法兰西胶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大学本科不是学的生物学嘛,然后你又被催婚困扰,你有没有想过从人体机能的科学上去看婚姻这件事,你幻想过这些吗?
黄绮琳:我在念生物的时候,还没对婚姻有这么大的讨论,因为那时候还小,20多岁,家里也没那么着急。那时候只是觉得,成绩比较好的人都会选理科,会考之后,就要去选择大学读什么,那时候也不知道有电影这个东西,就是觉得学生物可以学到东西。
不过你刚才说婚姻科学性,我有想过,结婚是不在科学讨论范畴里的,其实基因才是人们基本的需求,是因为他想把基因流传下来,但是结婚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这个也有一点影响我的观念,我觉得结婚不是人们必须的,但生孩子比较重要。
法兰西胶片:那你也是这么奉行的吗?未来可以生孩子,但不打算结婚?
黄绮琳:我觉得结婚没有生孩子那么必要,我还没结婚,有时候我也会在想,跟朋友说,要不要借种。但是我非常肯定,我妈妈会崩溃的!
其实小的时候没有觉得结婚不好,就算到了大学之后,去出席朋友的婚礼,也觉得是美好,直到轮到了自己就觉得不美好了。
法兰西胶片:其实我知道你最初拍《金都》有一个很深的目的,你就想让所有情侣或夫妻看完这个片子就分手、离婚,对不对?
黄绮琳:对,算是一个电影原则,很叛逆的感觉。
法兰西胶片:那你是进展到什么时候,不再这么做了呢?
黄绮琳:不是不那么做,是我失败了,拍完之后,没有觉得很锋利,就比较柔。
法兰西胶片:明明有怨恨,为什么不呈现,是什么把你拉住了吗?
黄绮琳:我不觉得它没有那么恨,但就是拍出来感觉比较柔。
法兰西胶片:你之前说过,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处于一个分不了手的状态,这是怎样的爱情关系啊?它有影响到《金都》吗?
黄绮琳:有,我是一个不太喜欢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一开始一段关系,其实没有想得很清楚,没所谓吧,就在一起了,一起之后发现很多问题,但是我也不会去吵架,去提分手,于是就很长一段时期会觉得不如你先跟我分手,但我也不敢先提出。
法兰西胶片:你不敢先提出,是怕对方会对你怎么样吗?
黄绮琳:我是不想做坏人,这种关系不是自己想要的,然后也不出声,就算了算了,我等有一天他自己说就好了。
法兰西胶片:刚才和你聊感情,感觉你超级内向啊,但你做导演是要去统筹一个剧组的,你是需要统治欲、管制力的,这在你身上矛盾吗?
黄绮琳:我起初也觉得很矛盾,因为印象中导演是一种很威风,在片场很大声说话的那种人。但我是很害怕,很害羞,连坐小巴都不敢喊下车,是太内向了。
但是我觉得,我发现导演其实有两种:一种是曹操;一种是刘备。我更像后者,因为我看上去很弱嘛,所以副导演啊,包括一些前辈,他们每个人都很想帮我,觉得她好像很可怜,不如帮她一下吧。
像邓丽欣,她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她说《金都》是她第一次主动要跟导演沟通,以前都是导演一见到她就冲过去,今天怎样怎样,我们的故事怎样怎样,但是我不出声,我就坐在办公室里,然后她要先跟我聊天,所以产生了另外一个效果,会让别人再投入一点。
法兰西胶片:做导演有没有把你的一些特殊性格打开?这个怎么就达不到我的要求呢,于是现场爆炸。
黄绮琳:拍摄中间也有一些是觉得达不到我的要求,在现场要发脾气。但我不是那种很凶,在现场要骂人,骂得他们很怕,我就是自己崩溃,要副导演帮我想,制片帮我想办法去搞定事情。
遇到这种情况,我最大的结论就是:这个人下次不要合作了。哈哈哈哈。如果见到哪位工作人员下次没有合作,那主要是上次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法兰西胶片:有没有具体的一场戏,崩溃了,自己都要爆出口了?
黄绮琳:其实是很小的一次,就是阿芳她有一个客人拿了一件脏裙子,上面有一些血迹,那血迹其实我在剧本第一稿就有写,就很小的一块。做服装的同事,他说他会照做,但是现场,还是没有做得很像真的血迹,可能血迹有难度?我不知道。但是你不能没有,这个是剧本写到的。
法兰西胶片:他是做了很淡的颜色吗?
黄绮琳:颜色不对,然后现场他就随手拿一杯咖啡去弄。
法兰西胶片:咖啡?
黄绮琳:对啊,我就很生气,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镜头,我拍了3次,因为每一次都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还有阿芳的那件衣服,就她开头跟结尾那件,那件衣服一拿出来就显得太普通了,它肯定要选一个比较有记忆点的衣服。因为我第一次拍电影,太多东西要兼顾,特别是衣服上面的事情没有都照顾到,所以是有点遗憾。
法兰西胶片:其实我在想,金都这个地方,它在你心里,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吗?它有其它想象的空间吗?《金都》要是一部奇幻片会是什么样?
黄绮琳:有很多人说《金都》应该拍恐怖片,因为整个商场比较旧,而且确实有很多人说那边比较恐怖,说有很多要出生的小朋友会在那边待着,选他们的父母。
法兰西胶片:我靠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黄绮琳:我很怕啊,我还真的拍了一些《金都》恐怖的镜头,晚上关了灯,阿芳她觉得那些公仔很恐怖,就快两步地离开,那时候是想拍一些她对婚姻的恐惧,但是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合这个风格,就没有放进去。
法兰西胶片:从金都跑回你家,要多久?
黄绮琳:一分钟,就隔一条马路,我家窗户就可以看到,隔了一个绿灯道。
法兰西胶片:片中有很多吉姆·贾木许的电影海报,还有《暖暖内含光》,都是你的挚爱吗?
黄绮琳:老实说,海报都是美术选的,但是他刚好选了一个,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编剧,查理·考夫曼。
法兰西胶片:他有很多疯狂的想象,又都基于一种社会情绪,我也很喜欢。
黄绮琳:对,我喜欢他之前帮别人写的剧本,他不是单纯的一个导演,他是我偶像,我也是从编剧到导演,做完导演之后,我也会想帮其他风格的导演去写剧本。他有个新片叫《我想结束这一切》,也是很抽象,很多人没看懂。
法兰西胶片:说到导演这个职业选择,你说30岁生日当天,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于是就开始写《金都》剧本,我想知道你当时那一刹那的状态。
黄绮琳:那一刹那,我是躺着的,就是睡醒睁开眼睛后,想起自己30岁了,我真很悲伤,哭出来了,20多岁跟30岁相差很远。
后来参加电影发展基金的首部剧情片计划,这是很早之前就有的想法,我跟《沦落人》的导演陈小娟是朋友,她获选之后,跟我说这个计划很好,很鼓励我参加,所以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参加的想法,但还没想出来要做什么。
就是在生日那天,觉得不行,我要做一个关于这样的故事。
法兰西胶片:那你当天是一大早就醒了,奋发图强吗?
黄绮琳:应该不会很早。
法兰西胶片:哈哈是到了中午吗?
黄绮琳:我的房间跟阿芳一样,如果有日光的时候,其实对面的玻璃会反射一些光进来,对面的玻璃是粉红色的,所以我的房间在不是下午的时候,就会很红,整个屋子很诡异。
法兰西胶片:我还以为那是你做出来渲染气氛的。
黄绮琳:郭子健看了这个电影,他就说,这个肯定是住在太子的人才写得出来,因为他也住太子,他一看这房间里奇怪的灯光,一听环境声音,就知道了。
法兰西胶片:你和郭子健很熟的吗?
黄绮琳:之前有一个短片叫《落踏》,有去过意大利乌迪内远东电影节参加新浪潮短片比赛,那时候郭子健的《救火英雄》也去了,其他人放完之后就走了,只有我们两个香港人留在意大利,所以那几天都是他在意大利去照顾我,就认识了。
后来也有一个朋友的电影,就是《刺杀黄大仙》,他做监制,我做编剧。
法兰西胶片:你俩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不过他现在都是内地的大制作。
黄绮琳:对。话说回来,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欲望去拍很大的制作,或者一定要跟内地演员合作。
法兰西胶片:咱们再往回倒,你说你之前不是很了解电影,不了解电影,你也会看电影的,你看电影从小到大的经历是什么样的?
黄绮琳: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是看很多成龙的电影。
法兰西胶片:你是成龙粉丝啊?
黄绮琳:我哥跟我爸是成龙迷,特别是我爸爸,我们一家四口是每一部成龙的电影都会进电影院去看。
法兰西胶片:那你喜欢吗?
黄绮琳:我喜欢,其实他们打架的时候,我就会走神。
法兰西胶片:走神……
黄绮琳:对啊,因为有时候打很久,我没有兴趣去看打这么久,每次看完之后,我妈妈就会说又摔坏了很多汽车,很浪费,很不环保,哈哈哈,我爸爸就看得很兴奋,那些车子真得撞烂了,我们就一家人去陪我爸爸去看电影,看林超贤的,反正很多香港动作、警匪片他都喜欢。
法兰西胶片:那你从小除了随爸爸的兴趣去看电影,主动去电影院你会选择什么呢?
黄绮琳:比起我同年代的其他同学,他们都会说不看香港电影,只看外国电影,我自己比较喜欢香港电影,比如说爱情片。
我那个时候不好意思说,我觉得香港电影比较容易看明白,不是我英语差,我是觉得文化有差异的时候,你不能完全去了解一部电影,但是讲广东话我就比较有信心去了解这个导演想要表达什么,所以其实我是挺喜欢看香港电影。我爸爸也喜欢看许冠文的电影啊,我也看那些喜剧,很喜欢。
法兰西胶片:你刚才说爱情片,有没有影响到你的片子?
黄绮琳:好像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看《星愿》。
跟几个同学一起看,看完之后,出了字幕,我旁边的女同学,她还坐在那边哭,我是很惊讶,为什么会哭这么久,我觉得感动,但是我没有她哭得那么久,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激动。可能那个同学是留级生,她是大我一岁,可能她比较早熟。后来我再翻出来这个电影,发现有道理,确实是很传统的结构,挺感动的。
法兰西胶片:你喜欢周星驰吗?
黄绮琳:如果是周星驰的电影,我觉得最好的是《国产凌凌漆》,这个我是翻看最多次的。
以前没有网络,不知道什么叫经典,或者流行,是觉得这部片每一段都有设计,有一些反转,又搞笑,又感动,又很有爱,什么都有,就是很丰富的电影。
法兰西胶片:那部片对大陆的描写,也是相当厉害,死刑的时候贿赂长官。
黄绮琳:那一段很搞笑,但那时候我对这些没有懂这么清楚。
《金都》其实有一段我是没有拍出来的,就是杨树伟不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生嘛,其实这个是不能去检验的,但是有朋友告诉我,只要你付小费给医生,他是会告诉你的。
所以如果我真的把这一段拍出来,大家肯定不会像90年代笑得那么狠,他们可能也会说,现在不是这样了,怎么要抹黑我们。真的不是经不经历大陆生活的问题,是不能写,现在大家的状态都是很敏感。
法兰西胶片:其实还有一个比较敏感的描写,就是在派出所面试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公安的形象。
黄绮琳:之前有内地平台对《金都》感兴趣,想发行,但他们是建议剪掉这一场,因为那个服装什么的都不合格,审批的话,不能拍他们的衣服,虽然淘宝可以买到他那个衣服。
法兰西胶片:衣服这都是小事,关键你会怎么刻画这么一个形象,后来发现也还好。
黄绮琳:对,其实也没有想要把那个公安形象写更深入一点,所以就跟我之前说的,个别导演说我在讨好内地。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更多导演专访欢迎关注。
海报上的片名logo已值得玩味——太子站的「太子」二字来自以爱江山不爱美人闻名的爱德华八世,《国王的演讲》主角乔治六世即是接了他的位,而男主也叫Edward,影片通过台词明示:女主莉芳当时仍然相信这个童话式巧合,但Edward终究不是住在白金汉宫那位,灯牌logo的中英文片名排布暗示,太子只是香港的太子,它位于金都之下。
金都商场作为婚姻的象征,背后是一套现代社会叠加着传统观念的规训系统。童话不过是缓解现实压迫的幻觉,太子只会在经济和行动上永远服从母上旨意。此类符号的重置成为人物弧光构建的程式——从脚后跟能否着地以区分陆港人,引出内地人从不会飞的鸟类进化来因此更向往自由的理论,到最后莉芳领会了自由,杨树伟却说没有人是鸟类演变的,这是一次符号的重置。
从要拯救一只翻身的乌龟,到发现连未遭受苦难的乌龟都不能拯救,亦意味着女主争取多一丝自由空间不可得,到连现时的自由都被侵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处细节:莉芳对杨树伟说「你知道微信的对话会被监控的吗」,却被对方的「妳现在不一样被妳男朋友监控」驳得哑口无言。这是作者将内地人作为她者视角,导出的一次对港人本身自由观的审视,莉芳的问题是从她人获得的、不带自身经验的话语,反而已有这种经验的杨树伟可以反过来质问她的生活,因为作为内地人的他可以直觉性地抓取这种相通之处。因此,只有个体通过生活实践获得实在的自由,一个群体才有机会去争取未来的自由。那么回过头来,暴露的衣物要丢掉、准岳母常擅自带人看房、未经商量地准备摆酒,这些被擅自做主的任人摆布仍能接受,而养龟是她试图通过拯救其他被困生灵抒发自己渴望的出口,今日连「养龟的自由」都不可得,她才明白,只有自己先争取到自由,才有权利解救她人。于是,当男主愿意去买一只翻身龟、试图理解自己之外的人的时候,她已进入下一段路程,这又完成了一次符号的重置。
符号的重置需要的前提是理解的错位。各种琐细问题在漫长同居(压缩的空间)中被搁置,理解的错位未曾被交流弥合,愈少交流则隔阂愈深,2:35:1的画幅更凸显了这种隔阂;当结婚与假结婚两个主事件使时间也被压缩、而婚姻本身也意味着占有的时候,占有与隔阂的冲突便暴露在摄影机前了。于是,我们只能看到亲密关系逐渐演变成压迫与挣脱的形态,而它亦可置换到陆港关系中,实际上我们对「中文」这个词的理解都有本客的视角之别,才会出现公安问「会说中文吧」,女主以为是指粤语、点头后开始讲的诙谐细节,我瞬间想起去年警察记者会上央视记者用普通话提问,翻译官回答本次记者会以中英文双语交流。「你变了」「系你唔了解我啫」……理解的错位充斥着一段关系,有一方从来没有意愿进行平等的交流,严肃的理解,个体间、群体间的情感才如此疏离与贫瘠。
这部港片即便有内地人、港人及对自由的探讨,却很难得没有落入政治寓言的窠臼,我们在其中找不到对位同隐喻的入口,但不可说它没有进行社会表达的企图。不要忘了,这是一部女性电影,当然不能以杜琪峰、邱礼涛的方式解读它。《金都》从女性的身体感受出发,不那么在意结构的工整,以人们足以共鸣的种种经验细节串起一类生活,在仍将旷日持久的陆港关系中输出了同样重要的表达。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一个人趴在网上看了香港电影《金都》。剧情很简单,思想却直击灵魂,温柔一刀。 在婚姻里,女人需要什么?爱是什么?和什么样的人结婚才是最合适的? 男主Edward是个善良,聪明,有能力的香港青年,在他的世界里,母亲,女友安排好生活,他努力工作,认真打游戏。生活是简单的1加1。这样的男人没什么不好,也是大多数男人的生活写照。 生活平淡无奇,如果没有阿伟的出现,没有那场假结婚的故事,张莉芳也愿意这样忍气吞声的去过一辈子。阿伟出现了,张莉芳的心弦被拨动了,她的世界被打开另外一扇门。她看到了自由的火,她对阿伟有一丝期待。即使最后阿伟还是回归家庭,为了一个男胎安心守住一个家,张莉芳却回不去了,在和Edward长久的消磨中已经耗尽了力气。最后,所有积蓄的怒火爆发。开放式结局,也许她还是会回到Edward的家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服从命运的安排。不是最好的,不是需要的,却是我不可逃开的生活。 女人什么?一个可以认真听她讲话的老公;一个可以养龟的自由;婆婆没那么多干涉;一份安静的天地。我和你共此一生,相看两不厌,多难!
买下《金都》的票时,金像奖还没有上映,豆瓣上的简介看起来就像一部简单的香港都市片。而当我坐到电影院的时候,金像奖已经公布,《金都》斩获「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和「新晋导演」两项大奖。而至我走出电影院,实在觉得实至名归。
影片播放到末尾的时候,同排的三个人先后都哭了,我们彼此间交换了目光,可能是同感,亦可能是好奇。于我而言,我是找不出一个可以精确描述的哭点,只是觉得一拳轻轻打在了心脏的某条缝上,就像磕到手肘末端,疼得很,是因为精准击打到了某条神经,但往往不是故意的。
《金都》,就是这样的温柔一拳。
影片开始于弥敦道的金都商城,邓丽欣饰演的张莉芳(阿芳)在婚纱店工作,男友Edward是另一家婚庆摄影工作室的老板,两人同居已有时日,相处的日常也像是夫妻。阿芳是个称得上懦弱的女人,看了一眼乌龟,店主误会她要买,她也不再计较,付了钱就走。Edward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嫌她衣服领口太低,又想扔掉她的超短裤。他的妈妈也是一样,不由分说就带人进来看房子,吓得她赶紧抓起连帽衫,才不至于被外客看见家常睡衣。选房也是如此,她本来心心念念要离开太子的旧楼盘,结了婚就搬新房,但无奈自己积蓄不够,又被男友一句「那就不用搬家了嘛」堵了回去。
阿芳的生活好像一切女性的困局,话到了嘴边往往没说出口,只是撇撇嘴——反正男朋友是因为爱我,反正未来婆婆要帮我们买房,反正他懒得搬家,反正这世界上的事情总不那么尽如人意,那就算了吧。
看到这里,还以为影片关系的不过是你情我爱、婚丧嫁娶。
可是不然。
阿芳没有告诉Edward,自己曾经结过婚,不是前男友,而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大陆人杨树伟。杨树伟为了拿到香港居留权,委托中介办理结婚,她从中介那里拿了中介费,以为离婚的事之后也会处理妥当,却不曾想中介早已被抓走,而她更是无从联系上她的「丈夫」。好巧不巧,路过转角又遇上了杨树伟,他希望她帮他办妥居留,之后他们便离婚,一切妥帖。
关于自由和婚姻的争论就此掀开。
杨树伟不懂阿芳为何着急结婚,他眼里婚姻仍然是牢笼,是束缚,他向往自由,所以他想要香港居留权,想拿着可以通行多个国家的护照四处游玩。
而阿芳也不明白杨树伟到底为何要居留,说不出结婚是为了什么,甚或可以说,她不明白他所说的「自由」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不可以使用微信,因为会被监听。(我不知道,别问我)
对于阿芳来说,她一直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土地上,却并不清楚自己拥有着旁人羡慕的权利,她如今即将一脚踏入婚姻的围城之中,仿佛要放弃了所谓「自由」,可她到底放弃了什么?
是择偶的可能性吗?她并没有想过要出轨。
是那些反复被吞下的情绪吗?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隐忍的。
还是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家庭责任?她好像也没有细想过。
踏入婚姻,她到底放弃了怎样的自由呢?
杨树伟所要的那种自由,是天高海阔任余飞,是在思想上、通行上都不需要被束缚。这样的自由,阿芳有,她却不知道自己有,她的生活被长久地困在太子,困在金都,困在狭窄的房间里,困在一直漏水的天花板里,困在手机里男友随时随地的信息里,困在男友永远不会摆正的指甲刀里。
杨树伟要的「自由」离她的生活似乎比离杨树伟的要更远。
杨树伟呢?他辗转多年,又投入了十几万,就是为了一纸居留证,他也始终不理解步入婚姻的必要。对他来说,自由是前世的呼唤。
但人世无常。因为女友怀孕,居留证下来得又太慢,他放弃了那一纸居留,决意步入婚姻。阿芳再见到他时,他把旅行箱装满了儿童用品。
阿芳的不自由,堆在生活的琐事里;而杨树伟的自由,也让位给了家庭的责任。
阿芳问:「你不是说结婚就不自由了吗?」
杨树伟说:「不结婚就自由了吗?」
两个人的因缘际会缓缓将「自由」的意涵舒展开来,它被放在两个议题中讨论:一是婚姻,一是体制。
可「自由」到底是什么呢?
是具象的生活琐事,还是抽象的天赋人权?是摆脱束缚,还是承担责任?自由到底是不是那一张居留证、或者那一张结婚证就可以给予或者约束的呢?
影片模模糊糊给的那个答案是:自由,就是不自由的反义词。换言之,如果没有经历过束缚,就难以知道什么才叫自由,也只有不自由的人才会知道自由到底「可以」是什么。所以,杨树伟能感受到的「不自由」和阿芳感受到的「不自由」断不相同。
那么到底什么人拥有自由呢?可能是Edward吧,他是香港人,他还没结婚,就算结了婚,他也是「入侵别人领地」而非「丧失领地」的那一个。但他比起杨树伟来更像一个在所谓「不自由」的环境中成长的人。他的思想并不开阔,恐同、控制欲强,还有处女情结。
影片至此又触及了另一个命题:自由的环境代表着自由的思想吗?
而导演的答案是未必。
影片到最后,邓丽欣独自一人坐上了去福州的大巴,把杨树伟给她的佣金交给了他的女朋友小玫,Edward帮她开了数据漫游,她却关了手机,关了GPS,不愿再做被监视行踪的傀儡。影片似乎有意要说她明白了何为自由,或者,起码她要开始捍卫那些属于自己的权利。她向前走的姿态,好似光明就在前方。
然而,前方就是自由吗?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不等来日方长”)
都是19年的作品,探讨婚姻围城,米国那边有斯嘉丽的《婚姻故事》,港版有《金都》。
影片的深邃,细节,情感的克制,刻画的细腻,柔软,我就不说了,每个对婚姻有感触的人,对生活对人有观察的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都会有感而发。一口气看到电影结束的时候,让你想一想,就是一部好电影了。
导演说因为预算,这部电影只用了18个工作日就拍摄而成,她特别感谢全体参演人员。因为是一个香港的电影计划展之类的机构的项目,这里有很多演员都是其他单元的电影导演来帮忙客串的,比如那场求婚的戏,还有天台婚纱照那一场,群演不是群演,是好些导演。
扮演杨树伟的金楷杰,是大陆演员,因为在香港参加一个表演艺术进修项目,和男主朱柏康是同学,这次参演是朱柏康推荐的。导演说这个角色其实很难找,要有她想表达出来的陆港两地的特色和差异。
林二汶的音乐做的真好。导演一再解释不是因为林二汶的音乐来找她演戏的,正好相反,是因为找她演戏,她又主动承担了电影音乐的创作。
预算少到什么地步,导演举了一个例子。那场男女主在家大吵到情绪崩溃到哭的戏,因为给不起演员加时费, 时间到了,就先拍女主邓丽欣的戏,拍完就让她走先,然后再拍男主朱柏康。朱柏康当时就崩溃了,纯激情对手戏导演你让我对着空气演吗?!还好邓丽欣nice,没拿超时费,自愿留下来陪他把戏拍完。
看拍摄花絮,真的是个迷你剧组,服化道摄影寒酸到令人不敢相信。邓丽欣坐大巴的那场戏,窗外的小雨就是道具举着小水管对着车窗喷水,摄影扛着摄像机踩着双轮电动车一边躲避行人一边追行进中的巴士,一边在拍,而另一组还在拍路边的男主,根本没有清场或者制景(街景)的能力。然而18天的时间,生产出这样的一部佳作,大陆这边动不动抱怨资金题材总菊爸爸各种先天不足的制片方导演编剧们,汗颜吗?
还没说我允许,你就已经把裙子扔出去。还没说我愿意,你就已经把戒指戴上来。童话也许并不美丽,王子成为母后的棋子,公主化成沉默的影子。远方也许并不自由,结婚成为幸福的标榜,离婚仿佛人生的罪状。对于那些并未做好准备结婚的男女,婚姻的形式是大于内容的,明明感觉如置深渊,还要装作身在天堂。阿芳的第一次结婚是因为无知,这一次她不想结婚是因为开始有所知,结尾没有给出答案,恰恰也是一种答案:或许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样,但至少知道不自由是什么样。先有自知,方有自由。以前常说要二人世界,婚后发觉,二人各有各的世界,才算是二人世界。多次出现的红绿灯听觉暗示很巧妙,我总觉得人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是下意识焦虑的,阿芳面对绿灯路口,犹豫着该不该走,导演抓住了这个洞察。轻灵却有力道,许久不见的港片佳作。PS:海报上的囍是四个苦字。
枕边的男人以为她要的是童话婚礼,却不知她想搬离房顶漏水的金都。协议的男人可以向她描绘自由天空,却终要回到需要采购奶粉的福州。她要拿了礼金向宾客表演相爱,签了契约帮老公收拾马虎,打开漫游将自己锁入牢笼,或是下单买下自由。不愿变成因为婚姻不得翻身的龟,只想退化成用脚后跟可以蹲立的鸟。
太棒了👏!题材选的就好,聚焦一个香港女人结婚前后的各种纠结心态,却又没有局限于此,而是糅合进另一个香港社会问题,所以看出剧本实在是太扎实了,第一次看到香港电影对内地部分的戏这样真实,人物也很实在。表演上邓丽欣绝对是影后级的表现,但老实说男朋友、老公两个配角也演得相当不错👍,事实上,每个角色都恰如其分,真是太棒的香港电影了!
螺蛳壳里做道场,太惊艳了
男主演的真好,好久没有这么真实烦人的直男角色了。
永远长不大的废物港男,迟钝但至少觉醒的港女,习惯金钱先行但最终选择务实的内地男子,尽可能地放下地域刻板印象,又尽可能如实地反映了近20年来两地的新关系新矛盾,难得一见,耳目一新。
剧本优秀,写出港女恐婚的种种挣扎,用真假结婚的冲突,反思婚姻与幸福的矛盾、自由与身份的意义。道出男女对感情和婚姻的不同,对两岸的疏离也有港人一贯的调侃,没偏袒任何一方。在对话中不断把玩“自由”的定义,表达都蛮高级的。开放式结尾就像“娜拉出走”一样,让观众来权衡角色的选择。
另一種政治隱喻的劇作寫法。結婚/不結婚,背後深層的其實是中港關係中的「自由」。一紙契約是否會五十年不變?「我地一直都係這樣。」結婚會失去自由,但問題是,不結婚就會想得到理想的自由?這才是劇本最有趣的地方。最諷刺的是,一個大陸人渴望拿到單程證就會覺得是自由,質問一個香港人不懂得自由,而香港人會反問自由的定義是什麼,微妙的不言而喻。龜的象徵意義,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都是被困住,所以「放生」象徵著的就是女主的歸宿。但結局反而很曖昧,她真的離開了麼?點解仲要買大張的餐桌,這個虛偽的反抗是做給誰看?值得玩味。另外似乎有一條隱藏的女同感情線,其實張麗芳是深櫃?朱柏康奉獻了近年港片最令人深刻難忘的男主角演出!
你结婚;李洁冰。用微信会被监控;那你不一样被你男友监控?用婚姻故事隐喻港陆关系的变化,其实金都也罢,婚姻也罢,香港对大陆最后优越感的自由也罢,永远都是一座座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導演最妙的地方在於她既是一個站在女性視角、對日常生活有深度思考和探索的作者,同時非常有幽默感。人生的困境和徬徨,兩地之間的差異,被她講的自然真實又俏皮輕盈。「就算有了自由又怎樣呢?有了自由,你就真的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嗎?」我想這不僅是導演的追問,也是我們這些還在這裡的人心中的追問吧。/ps,導演把福州拍成了一個農村是因為沒有拍攝許可只能在港村找地方假扮,請大家體諒一下小成本非合拍片的辛酸:)
作为呆够七年能拿永居但根本不想拿的内地人,在香港看这部电影,我想用脚趾给女主抠个三室一厅。真的很希望香港导演别再扯到内地了。香港人对内地明明不了解,也不关心。台词有点俏皮,但是整体不太行,跟《叔·叔》不相上下。
我看见Edward走下电梯来求婚,实在好笑,这个调度未免太棒,一是符合金都商场的设置,那台上上下下的电梯真的很有用,二是它拓展了电影要讨论的婚姻关系,没有那么的平等或平行,它好像是上行下行的阶梯,后来莉芳重新遇到杨树伟,也是在电梯上上下下,那都不是摇摆,是一种更像振荡的感觉,也是在那一刻电影进入了更深的婚姻主题的讨论,这是个巧妙的设置,把婚姻中一切冷冰冰的东西都摊在眼前,又令假婚姻拥有了一个时间期限,我好喜欢这样的错位,假的存在久了,一切都有不同的振荡,在这些面前,莉芳所迈出的人生一步,是关掉自己的手机定位,但确实是很重要的一步。
都市男女无聊的感情生活之下,夹杂着陆港问题的表达。一个为了香港身份假结婚的大陆人问身为香港人的女主:“你去过美国吗?没去过,怪不得你不懂自由。”话未落音全场大笑,但想到此时此刻,笑完就想哭了。
同是婚姻和女性话题,好过《82年生的金智英》,甚至也不输《婚姻故事》,鲍姆巴赫在两个顶级演员加持下才完成的效果,新人导演(甚至)不动声色便达到了。
一旦男人决定要娶谁,女人唯有立刻夺路而逃才能自救,我所知道的半数婚姻都始于意外怀孕,还有不少婚姻由再要一个孩子来掩饰与修补裂痕,
终于在这一届迷影精神赏之前看完了提名的十部影片了哈哈,这部差不多可以排在我的2019港片最佳。毫无疑问,黄绮琳将成为未来香港最值得期待的女性导演。她的视角太舒服啦,不刻意去树立对立,但是又很柔和地将各种处境展现给你看。至于片中抛出的那些问题,也算是当下的一个普遍困境,好在影片并不志在替观众做出解答,而更像是某种善意的提醒。片子拍的举重若轻,小幽默大主题都打磨得很舒服,蛮难得的。三星半入四。
把一个女人的贫困和出逃的过程拍得非常细腻。陆港关系只是背景,影片要说的还是极尽压抑的传统和年轻人的困顿。尤其是男女主貌合神离的情感状态,看似轻描淡写,其实笔力千钧。“我们会一直这样吗?”“会啊。”完全的鸡同鸭讲。
比较惊喜,相比同样是女导演处女作的《过春天》更加真实自然。婚庆大楼里的真假结婚,禁锢在小屋内的爱情与婚姻,陆港台甚至美国和创作上到底哪里更自由。真不是黑大陆,也许那就是人家的日常,包括对自己所反映的也很透彻,开玩笑的表现最后也能得到理解,如果都报有这样的心态明天会更好吧。舞台剧出身第一次演男主就获得提名,妈宝男承担了大多数的笑点和悲伤,但邓丽欣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熟表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提到女主还是很遗憾,那项最佳歌曲她也应该不会出席颁奖礼现场演唱。#金马56#
是仔才舍不得打掉…一句很刺痛的台词
劇本精彩,演員表現非常出彩,尤其入圍男主角的朱柏康,他的角色難就難在他自然演出一個毫無施力點的普通男子,你不能批評他他是這麼本分,你也不想誇他他又是這麼俗和無聊,更別提長不大沒有任何擔當。電影有一個我覺得值得玩味的地方,莉芳哪兒都能去但不知道去哪和楊樹偉知道自己要去哪但沒有這麼好去,兩個人都感覺不自由,看起來最自由的是Edward,所以自由就是不要想太多嗎?如果電影是以這個暗喻兩岸關係,倒是精準又尖銳。